兩千多的倭寇海盜,在如今的大明,動輒殲敵幾萬的強大軍威之下,實在算不得什麼像樣的軍功。
況且這一仗,地方衛所打的多少有些灰頭土臉,臉上無光。不過在朱允熥看來,這不是基層軍官士卒的問題,此戰地方衛所雖然不出彩,但敢戰能戰,不怕見血。
問題出在地方的上層官員身上,南方承平日久,武備多少有些鬆弛。所以大勝之後,對於基層的軍官士卒,朱允熥好言勉勵,撫卹傷亡。而福建佈政司,還有福州,寧德,漳州幾位衛軍指揮使,被他罵得狗血淋頭。
福建和廣東這兩個地方,在朱允熥未來的規劃中,是大明向海外武力輸出,征服海洋的最前沿。斷不容地方上,歌舞昇平武備鬆弛。
一直憋著勁想在皇太孫麵前表現的靖海軍,這次也冇露上臉。
對於海軍,朱允熥看重的不是近海作戰的能力。他要的是可以跨國遠洋的海軍,可以從大明任何一個港口出發,有能力直接在周邊任何國家登陸的海軍。
此戰過後,皇太孫的依仗進駐靖海軍的駐地。
牆上掛著碩大的海圖,大廳之中還擺著一個有彆於陸戰的水戰沙盤。信國公湯和攜靖海軍核心將領們,有些忐忑的看著在大廳中,左顧右看的皇太孫。
朱允熥在水戰沙盤前停住,拿起一根長棍,推著沙盤中的戰艦模型,開口說道,“平日,你們都是怎麼訓練的?遇敵都是怎麼打的,說來孤聽聽?”
“水戰也還是老一套!”湯和笑道,“無非是兩軍交戰,船隻互撞之後,敢死之士跳船近戰。”說著,又笑道,“現在還是大船微微少了些,若都是大船直接撞過去,就能把倭寇的船撞翻!”
朱允熥皺眉聽著,心中暗道,“湯和的軍事能力,在老一代中還是比徐達,常遇春,傅友德等人稍微差了一些。可能也是年紀大了,想法還停留在過去水戰的基礎上。”
靖海軍用湯和,一是因為此軍需要老將統領,二來是因為洪武初年,湯和就率軍在沿海驅逐海盜倭寇,修築城池,頗有成效。
不過現在看來,在守的方麵,湯和可以勝任,但是打出去,他可能做不到。
“孤記得,老國公參與過當年的鄱陽湖水戰吧?”朱允熥繼續笑問。
鄱陽湖水戰,乃是當年老爺子和最大的勁敵陳友諒的生死之戰,一戰奠定了大明一統一南方的格局,同時也儘收湖廣之地。
“當日一戰,老臣與陛下同船!”湯和開口笑道,“老臣隨陛下戎馬一生,那次的水戰最為凶險。賊囚張定邊的戰艦,直接殺到了陛下的禦舟麵前。若不是常兄弟,一箭於萬軍中射傷了張定邊,恐怕還真是凶多吉少。”
“孤聽說陳賊漢軍的戰船,數倍高於我軍,而且戰船之外都鑲著鐵皮,船頭設置了火炮!”朱允熥又笑道,“兩軍交戰時,雙方火炮直射,江水都震得翻湧起來,可有其事?”
“主要是咱們轟!”湯和笑道,“當時咱們雖然船小,可是火炮多,炮手多。陳賊的火炮不但少,而且鑄造粗糙,打不遠也打不準”說著,湯和似乎明白了什麼,老臉一紅,低下了頭。
“大明開國以來,火炮為軍中利器,朝廷花費重金,讓工匠苦心鑽研,威力遠勝從前。”朱允熥依舊用手裡的長棍,推著沙盤中的戰艦模型,開口說道,“靖海軍從成軍以來,孤給撥付的火炮都是最好的,甚至前番為了給你們火炮,孤還要去和工部打官司!”
說著,朱允熥把手裡的棍子一扔,“既然有這種遠程利器,你們為什麼不用呢?昨日倭寇的戰艦停在海上,遠遠發炮轟擊就是,何必要撞船短兵相接?”
這就是朱允熥對靖海軍最不中意的地方,此時火炮在水戰中的運用已經很多年了,並不是新生事物。但空有這種利器,靖海軍裝備了卻不用,打仗依然是直接撞擊跳船。
先用大炮轟懵敵人,然後再操刀子砍,不比直接動刀更有勝算?
“臣,有愧!”湯和俯首道,“有負殿下重托!”
“孤冇有怪你的意思!”朱允熥擺擺手,“靖海軍是孤力排眾議建起來的,是孤的心血,將來要有大用。之所以不計成本的給你們打造戰船,配備火炮,也是為了你們打仗的時候,少死一些人!”
此時,靖海軍將官之中,記名統領王景略忽然開口說道,“殿下,臣等不是不知道火炮的好處,也不是不想用,而是”
“而是什麼,如實道來!”朱允熥笑道,“有什麼難處,孤給你們做主!”
“炮手太少!”王景略靦腆一笑,開口道,“炮在地上跟在船上是兩回事,大海上搖搖晃晃的不好瞄準。往往瞄的真真的,可是一開炮就差到姥姥家去了!船上不缺敢死近戰的兄弟,缺少熟練的炮手。”
“缺多少炮手,回頭統計一下報上來,孤從京營中給你們挑!”朱允熥沉思,“不過你也說了,海上大炮跟在地上是兩碼事。歸根到底,還是要多操練。熟能生巧的道理你們也都懂,打得多了,自然就能打準。”
“殿下明鑒,海上操練時射擊火炮,花費太大!”王景略又說道,“彈丸火藥都是京中運來的,看著挺多,可消耗起來幾次就見底了。還有那些火炮,海上風浪大,兄弟們不善保養,打了許多次之後要麼炸膛,要麼啞火”
聽著他的話,朱允熥默默沉思。
現在的火炮鑄造工藝,確實冇有那麼好。即便是千挑萬選,也難免良莠不齊,出現質量問題。
火炮本就是消耗品,大明軍力強盛的根本,在於老爺子捨得花錢。工部不計成本的打造,五軍都督府快速補充軍需。
“哎,當年上學的時候,多讀些書好了。什麼物理化學,幾何數學之類的都學上,也不至於現在一點金手指都冇有!”
想到此處,朱允熥懊惱的一拍額頭。
隨即心中又冒出一個想法,在福州的鐵鉉曾上摺子說過。福州還有當年閩地軍頭陳友定,創辦的火炮火藥局,民間殘留許多匠人。
是不是可以找個由頭,直接在福建設立火炮鑄造廠呢?此地產出的火炮,專門供應水軍,省去了京師長途運送的麻煩。更能省去,和工部,兵部,五軍都督府的口舌之爭。
“殿下!”他一個無心之舉,靖海軍的軍官們都嚇壞了,趕緊請罪,“臣等有負殿下期望,臣等有罪!”
“你們有什麼罪!”朱允熥苦笑一聲,“孤是想起一些事,心中懊惱!”說著,微微沉吟片刻,“往後每月操練所需的火藥彈丸,還有配備的火炮,孤給你們加倍,再給調撥精銳炮手過來。”
說著,朱允熥環視一圈,“靖海軍,不但要靖大明的海疆,還要起帆遠航,茫茫大海,亦是咱們大明之海。不容外人,肆意而來,肆意航行!”
“你們要什麼孤都答應,孤隻希望你們能練出一隻,強橫的水軍出來,明白嗎?”
眾將皆動容,俯首道,“喏!”
“殿下,臣有奏!”王景略又開口朗聲道,“此次雖然殲滅的來犯倭寇,但其他島嶼上,定有倭寇餘孽藏身。臣請殿下諭旨,靖海軍啟航,沿著倭寇來的海路,逐個掃蕩!”
“這纔是孤說的水軍!主動出擊,正當如此!”朱允熥笑道,“殲滅倭寇的報功奏摺還在孤的手裡,孤還冇批覆。說實話,這兩千人的戰功實在是不夠看,也實在是不夠分!”
“孤還要在閩地停留月餘,爾等放手去打,沿海諸島的海盜倭寇,隨你們去殺。你們殺的越多,功勞薄上的功勞越多。隻要有戰功,孤自然不吝賞賜!”
“喏!”眾將轟然答道。
看著麵前,戰意高昂的將領們,朱允熥滿意的笑了。不過隨即,他心中忽然想起了北方。
也不知,大同那邊的戰事如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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