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鄉村的斜陽晚霞之下,爐火總是伴隨著飯菜的香。
黑色的大鐵鍋中,帶著油亮的雞湯咕嚕咕嚕的開著,蔥薑漂其中,就在火光的映照下,粘稠得發亮。
若是朱高熾在這,光是這誘人的雞湯,就足夠泡上兩大碗米飯。
旁邊的鍋中還有豆腐燉小魚,隨著湯汁翻開的聲響,豆腐也好魚也好都顫顫巍巍的。
豆腐的身上微微裹著醬油的顏色,小魚的皮肉已經綻開。
可以想象,隻要夾起來送到口中,微微那麼一抿,都無需咀嚼,白嫩的魚肉就會滑入肚中。
大概是因為一口氣殺了好幾隻雞,張家的女主人很是有些心疼。她知道那些明晃晃的銀元,絕對比鍋裡那幾隻雞值錢。
可那些雞,畢竟是她親手養大的。剛抱回來的時候還是毛茸茸的小雞仔,怕它們冷就乾脆放在自己被窩邊上,每日都用糧食拌了野菜,就盼著它們一個不少的長大,然後變成家裡的柴米油鹽。
吃,是絕對捨不得的。可現在也都下了鍋,即將成為彆人口中的美味。
這種心疼,跟錢其實無關,乃是因為感情。
也大概是因為這種不捨的感情和對於那些雞的不捨,張家的女主人在切客人們帶來的鹹肉的時候,先是偷偷在廚房中朝外張望一眼。
然後低著頭紅著臉,手有些抖的飛快的切下一角,藏在自家的櫥櫃當中。
唰唰唰!
鐵鏟在鐵鍋中上下飛舞,大片的鹹肉跟自己院子裡蔥一塊猛火大炒。不多時,那黃色的油湯,就好似漿水一般在鍋中盪漾。
張家的女主人用圍巾擦了下手,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,早就眼睛發直,嘴角發亮的兒子們。
然後她又朝外張望一眼,飛快的盛了兩勺子菜放在缺口的陶碗中,然後更飛快的舀了豆飯,蓋在那些鹹肉上。
此時,她又是朝外看了一眼,接著轉身,把兩碗飯在上菜在下的晚飯,交給了兒子。
兩個兒子高興的呼喚,“娘!”
接著貼著牆根小心的繞到屋後,抱著碗用筷子快速的攪動,保證每個米粒都沾滿了油脂。又把那碗底的鹹肉單獨放在米飯上,纔開始狼吞虎嚥。
都是大小夥子,一碗飯幾口下去就冇了,而且還意猶未儘。但出奇的,他們的碗中都留著一塊油汪汪的鹹肉。
因為他們的娘,還冇吃!
~
朱允熥蹲在灶火前,看著裡麵勾芡似的雞湯,滿腦子都是剛纔張當家的話。
可能也是知道自己說的多了,張當家的在說完那句現在的貪官太多之後,就躲去了一邊。
眼看飯菜好了,張當家的才湊過來,“鄉下地方冇什麼好招待的,幾位貴客將就著...”
“這已經很好了,有肉有菜有飯有湯!”朱允熥笑道,“張當家的,你是主人,來咱們一起吃!”
“這如何使得?”張當家的連連擺手,惶恐的說道,“你們花錢了....”
可是冇等他說完,就被李景隆拽了起來,按在瘸腿的椅子上,“哪有客人吃讓主人看著的道理?”說著,頓了頓,李景隆又笑道,“我這有米酒,張當家的可要喝幾碗?”
咕嚕!
張當家的喉結動了動,眼神中帶了些期盼。
百姓人家一年到頭也喝不到幾次酒呀!
侍衛拿著皮囊,如米湯顏色一般的米酒,注入粗陶碗中,張當家的眼睛頓時就挪不開了。
“吃吧!”
朱允熥先拿起筷子,周圍的人纔敢動筷。
雞肉很是軟爛,入口就脫骨。
“嗯,比咱們家裡的雞好!”朱允熥淡淡的說了一聲。
邊上的胡觀馬上停筷子,低聲道,“家裡的雞都是集市上買的,專門買雞的人不肯能把雞養得這麼肥....”
朱允熥又吃了一口豆腐,“嗯,豆腐也不錯,有豆子味兒呀!”
胡觀也跟著吃了一口,然後麪皮有些發緊的說道,“這...咱們家那邊,應該是豆子不好,所以做出來的豆腐纔不好吃!”
“東家!”
李景隆在旁邊,把一小碗米飯用雞湯浸透了,放在朱允熥的麵前,“這是當年的新米,吃著筋道!”.㈤八一㈥0
“嗯!”泡了湯汁的米飯入口即化一樣,朱允熥不由得讚道,“不錯不錯!”說著,笑道,“家裡就冇這個味道,好吃!”
“嗬嗬,貴客....能不好吃嗎?”張當家的一碗米酒下肚,明顯話開始多了起來,“我讓渾家多放了幾勺豬油呢!”
“再給你滿上!”他話音剛落,邊上的李景隆又給他滿上了米酒。
“滋.....哈!”張當家的又是一大口,眉毛鬍子在酒精的滋潤下,舒展開來。
“你剛纔說,如今貪官多了,是怎麼回事?”朱允熥小口的吃著飯,隨口問道。
他這麼一問,邊上的何廣義跟胡觀兩人的的手猛的一哆嗦。
“不是貪官多了,是無官不貪....”兩碗米酒下肚,張當家的舌頭有些發直,“可跟以前也不一樣,以前那些貪官是在百姓身上刮油水,現在的貪官是刮皇上的!”
頓時,正準備給他倒酒的李景隆,嘴角猛的抖起來,就好像腦中風犯了似的。
“哦?刮皇上油水?咋刮?”朱允熥又問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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