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看啊,咱們大明是這麼大!”
朱允熥說著,用腳尖在地上劃了一個大圈,“這是咱們大明!”
朱高熾似懂非懂的點點頭。
“江南,大明這些最精華的地方這麼大!”朱允熥隨後在大圈之中劃了一個小圈出來,繼續說道,“江南其實是個籠統的稱呼,也不所有江南之地都是有錢的地方。比如湖廣那邊也就是廣州,閩地就是泉州和福州這幾處對吧?”
“咱們大明精華之地,其實就在這直隸一部分還有浙江這邊,是吧?”
朱高熾再次點頭,似乎明白了什麼。
“你看,這地方這麼小,可錢都在這。”朱允熥開口道,“而且因為這靠著京畿,所以還吸引著全天下的錢都往這邊來,是不是這個道理?”
“錢還得生錢,那這麼一小塊地方,往後種地的越來越少,商越來越重,而且物價陡貴紙醉金迷。你仔細想想,這是好事嗎?”
朱高熾依舊沉默不語,但眼中已有擔憂之色。
朱允熥加重語氣,“天下的錢都在這,就是畸形。錢都往這來,他不流出去,這塊小地方早晚要撐不住。”
說著,又喝了一口茶,“咱們大明這麼大,就這一塊地方富,本身就是一種畸形。他再好,但好的隻是最上麵一層人。百姓的日子,其實還不如其他地方的百姓過得滋潤吧?”
“就以中原為例,糧產是不如湖廣,可勝在地多啊。戶部的黃冊上,如今中原農人平均下來,人均的田地是比南方要多的。”
“而且物價低,種點地養點牲口自己織布種菜,一年到頭總是還能落下點。”
“靠近京畿?流出去?錢都往這邊擠?”朱高熾心裡默默琢磨朱允熥剛纔說的話。
“所以,皇上是讚成臣的”
“讚成,但現在不是時候!”朱允熥笑道,“咱們華夏曆來都是自上而下,不是自下而上。京畿若在北,則南北互通。若在南,那就一股腦全來這邊了。”
“而且京畿在北,北邊的需求就大了。剛纔朕劃的小圈中,各種產出除了外銷還可以北上,若是沿著運河,能養活多少城池啊?光是南來北往的貨,每年能收多少稅?”
“皇上明鑒萬裡!”朱高熾心中欽佩,這句話說的倒是誠誠懇懇。
說實話,他建議遷都看到的是軍事方麵的考量。而朱允熥看到的,則是整個大明的經濟流通,地緣政治。
“共同富纔是真的富,但這個事不是朕一個人能辦到的!”朱允熥繼續笑道,“所以朕點你進南書房為參讚大臣,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真的希望,能有人好好的幫朕!”
“完了!我好像被他說動心了!”朱高熾心中暗道,“好像,有點佩服他了!”
“日後呢,你不必顧及那麼多,該出謀劃策就出謀劃策,朕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就直言不諱,有什麼好的想法也彆藏著掖著!”朱允熥繼續笑道。
“我傻了才直言不諱!”朱高熾心中一笑,“你這人的話也就隻能聽聽!”
“遷都一事雖是臣所提,但事關重大”
“所以朕說現在還不是時候!”朱允熥笑道,“咱們呀,君臣攜手慢慢來,一步步一個腳印的走,總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!”
說完,他再次轉頭看著滿是燈火倒影的江麵,又低聲道,“這兒美是美,但太過紙醉金迷消磨意氣啊!暖風吹得遊人醉,隻把杭州做汴州!”
旁邊的李景隆支著耳朵聽了半晌,聽得一知半解。
但見此刻朱允熥看著遠處的畫舫,就低聲開口笑道,“皇上,您要是有雅興,就去那邊坐坐?”說著,繼續笑道,“臣倒是知道一個好地方,那些姑娘都是賣藝不”
“去看看!”朱允熥站起身,笑道。
“你倆是一個瞌睡一個送枕頭,還真天衣無縫啊!”朱高熾心中再次腹誹。
朱允熥似乎也察覺過來,自己答應的太快了,笑道,“整日都在宮中,案牘之勞,今日難得李景隆,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!”
“偷得浮生半日閒!”李景隆笑道,“您總要勞逸結合嘛!”
“對對,勞逸結合!”朱允熥朗聲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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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等事,李景隆早就安排好了。
兩艘小帆船把數十人接到江心,一艘掛著紅燈籠的畫舫之上。
朱允熥在李景隆的攙扶下登船,看著船頭招展的彩旗上,蘭香兩個字微微皺眉,“這字好熟悉啊?”
“您眼力真好!”李景隆低聲笑道,“解縉的手書!”
聞言,朱允熥苦笑搖頭,“朝廷明文律法,官員不得出入煙花柳巷,可這些文官才子們,還是禁不住!”
這話頓時讓他身後,好不容易上船的朱高熾翻了個白眼,心中暗道,“你當皇上的都出來雅興了,人家當官的自然有學有樣!”
“這畫舫的主人叫蘭香!”朱允熥一邊朝船艙裡走,一邊低聲問道。
“蘭香是這位姑孃的藝名,她本名春娘!”李景隆在旁笑道,“最近因唱得一手好柳詞,所以在秦淮河上聲名鵲起。蘭香姑娘倒也和其他女子不同,若不是風雅之人,花再多錢也見不到!”
朱允熥腳步一停,“你是風雅之人嗎?”
說完,不等李景隆回話,彎腰進艙。
李景隆不是風雅之人,但他一定不是普通人。
畫舫從外邊看著不大,但是裡邊彆有洞天。裝潢素雅,點點茗香。
看來是早有準備,桌上已擺滿了酒水乾果鮮果等物。
船艙的正前方用紗簾隔開,一麵戴紗巾的女子,在眾人進來之時,就抱著琵琶緩緩行禮。
“猶抱琵琶半遮麵!”朱允熥坐下笑道。
他話音剛落,猛的覺得身下的畫舫好似晃了晃。
定睛一看,原來是朱高熾走的急了,身子一個和趔趄靠著船艙才勉強站穩。
“挨著我坐吧!”朱允熥開口道。
朱高熾拱手行禮,然後撩開裙襬坐下。
忽然,朱允熥又感覺晃了晃。
“我以為地震了呢?”朱允熥揶揄笑道。
頓時,朱高熾翻了個白眼。
“你這胖呀,不是啥好事!”朱允熥抓起一把瓜子,低聲道,“你看你才走幾步,腦門子上都是汗?”
“我也不想胖,我有啥辦法?”朱高熾心裡嘟囔一句,嘴上道,“您說的是,臣日後一定多”
“聽她唱的什麼!”
此時,紗簾之後的燈光陡然暗淡,越發凸顯得紗簾之後的人身姿婀娜。
突然,珠落玉盤之聲響起,琵琶輕奏。
而後朱唇輕啟,軟糯吳語之聲繞梁,“東南形盛,三吳都會,錢塘自古繁華”
“唱的是柳永的望海潮?”朱允熥磕著瓜子說道。
“是,柳三變這首詞,今日倒也應景”
“彆說話!”朱允熥擺手道,“聽曲!”
“你丫先問我的!”朱高熾翻了個大白眼。
“煙柳畫橋,風簾翠幕,參差十萬人家”
不得不說,這女子的唱功相當了得。吳儂軟語抑揚頓挫,又婉轉婀娜,一時間竟讓艙內眾人有些癡了。
突然,畫舫外傳來一個聲音。
“大爺明明下午就包場了,你吃了豹子膽敢包給彆人?”
“信不信爺爺拆了你的畫舫?”
朱高熾麵容陡然一變,眼中滿是驚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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